公路、连环车祸。
宋清让的心一下提了起来,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盛安也从急诊过来的?”他不死心地问。
“是啊,我们从西门来的,西门得穿过急诊才能到住院部,也不知道怎么设计的……”高妮敏感地注意到了宋清让越来越差的脸色,弱声问:“宋老师,怎么了?”
盛安对医院的抵触宋清让早有留意。
正好他有一个主攻心理学的博士生朋友,是他还在读研的时候被拖去联谊时认识的。
两人关系不错,他因为盛安的事情联系过他。
朋友说没有面诊仔细询问过,很难断定到底是不是这个范畴内的问题。
但从表现上来看,很可能是应激性精神障碍,并不是大事。朋友的进一步解释是,如果事故发生后能够及时接受辅导治疗,症状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消退,并且最终消失。
可是盛安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方面的照顾。他对医院的排斥兴许只是一种源于本能的自我保护机制。
盛安的父母就是在十一年前,这样一场重大车祸中双双丧生的。
宋清让不允许自己再去考虑什么乱七八糟的情情爱爱了。他对高妮说:“你们先等一下,我去找找盛安,不能让他一个人在那里。”
“为什么……哎,宋老师!”高妮话音未落,宋清让就直接跑了出去。
急诊室里哀声一片。
是一辆重型卡车司机疲劳驾驶导致了这一连串事故。
松山市外这条高速是周围两个轻工业城市间距离最短的线路,可是由于设计时的不足,这条高速直线道长,行车道少,省里这些年经济发展很快,这条高速成为事故高发地带。
宋清让快步穿过急诊室,跨过挂着输液袋的病床,还要仔细不挡到任何医护人员的去路,在一片惨烈的伤员和消毒水混杂着血腥的气味中寻找盛安的身影。
他在哪里?看到这样的场景,他会不会害怕?宋清让越想越着急。
急诊实在是太大了,抢救室外更是人满为患。
有重伤者的家属站在门口,流着泪,茫然无措。更有重伤不治的患者家属拉着医生的衣摆,凄厉的哭声穿透人心。
“盛安!”宋清让焦急地四处叫他的名字,试图在哪里听到盛安的应答。有人见到他,以为他只是某个伤患的家属,并未多在意。
然后他才想起来给盛安打电话。电话通了,却一直没有人接起来。
他一边听电话一边继续找,甚至走到了急诊大门前,盛安也不在那。他又回头进了急诊部。
“学生?学生!你受伤没有?有没有哪里疼?说话呀!”
宋清让听见不远处隐约传来医护人员的询问,学生两个字是唯一线索,他连忙循声找过去。
果不其然,在楼梯转角处看到了他们。
盛安站在那里,紧紧皱着眉头,脸色苍白,汗如雨下。
他的眼神像在放空,似乎灵魂已不在那副躯壳里。
他站在那儿,奇怪的是,这场事故分明与他无关,他却在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八岁那一年。
那时的绝望、茫然、恐惧和无所依托的孤独,如同潮水一般向他席卷而来,并且历历在目。他的手脚与咽喉都被梦魇的藤蔓死死缠住,连呼吸都成了苦难。
他甚至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了。
宋清让愣了一会儿,然后对那个护士说:“您好,这是我的学生。他没受伤,您去忙吧。”
护士急急忙忙地走了,宋清让走上前,轻声喊他:“盛安。”
盛安好像看见他了,又好像没有看见。
他去摸盛安的手。冰凉,僵硬,甚至颤抖。
“你在发抖。”他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自己的话音里也带了颤,在声带里嗡嗡地振响。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盛安无意识地抓紧了他的手。力气很大,像是把他现在承受的所有痛楚都转移到了手部。
宋清让被捏得生疼,但已没工夫去在意。
“盛安,你看着我。”宋清让用另一只手去抓盛安的下巴,试图让盛安看向自己,他用了也许是平生里最温柔的语气,对他说:“别怕,没事了。”
宋清让耐心地,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差不多的话来安慰这个浑身发抖的孩子,希望能为他做点什么。
在长长一段时间的不见成效后,缓慢地,盛安手上的力量渐渐减弱了。
谢天谢地,宋清让的耐心最终成为将他带离这恐怖境况里的唯一的绳索。
“清让……”盛安下意识叫出了他在心里无数遍絮念过的名字,似乎自言自语般地:“你在这里?”
“我在这里。”宋清让轻声应道:“你好点没有?”
盛安看向他,眼中的脆弱毫无防备的铺将开来。
他害怕,不仅怕噩梦重现,也因为他知道一旦陷入这种情绪里,等待着他的将会是漫漫长夜里永无止境的清醒,和连续几个月都不会间断的梦魇。
可宋清让就这样出现了。
像他高烧不退时额头那双清清凉凉的手,像他被误解时那句无条件站在他身边的宽慰,像他每一次走过松山高中背后的蜿蜒小路时,迎面拂来的一阵清风。
那样及时。
他回过神来。
然后害怕地,珍惜地,用力地抱住宋清让。——这让他感觉到真实。
宋清让并不惊讶。他认命地回抱住盛安,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他们与这急诊室里的生离死别都无关,却彼此拥抱着,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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