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果笑贪。……
二人联了半晌,竟无断绝,只是沈白所联益发惨淡悲戚,赵洌料他满腹心事,不欲他这般伤心劳神,便道:“不如再联上一句,也算今日定个输赢罢。”林、沈二人皆说好。赵洌便出道:“水月皆不老。”林晚泊便联道:“烟云也自闲。”沈白怔了半晌,呆呆道:“阴阳两俱空。”林晚泊听了,忙递了颜色,道:“是四爷不好,说什么老不老的。”赵洌赔罪,沈白讪笑道:“是我不好,分了心。”赵涵跳起来,佯怒道:“你俩拜个没完了,我只当嘲笑我这胸无点墨的!都要罚!”沈白笑道:“罚便罚。”说罢,取了翠玉笛吹一曲《欸乃》。林晚泊道:“晚泊不会什么,便唱一段《朝天子》罢。”赵涵道:“那是什么,好是新鲜。”赵洌道:“这一段是说某朝婢女忍辱负重嫁与敌军将领,欲在洞房花烛之夜将他杀死,以报国仇。”林晚泊走到厅中,清嗓唱道:“恁道谎阳台雨云,莽巫山秦晋。可知俺女专诸不解江皋韵?俺含羞酬语,搵泪擎樽。遇冤家,难含忍,拼得个柳憔花悴,可也珠残玉损!早难道贪恋荣华,忘却终天恨!一任他碎骨粉身,一任他扬灰辗尘!今日个一笑归泉,又何必多磨吻?”【注:出自《铁冠图·刺虎》】沈白本凝神而听,待到“江皋”一句,不觉思及赵漭赠佩之谊,泫然欲泣,一股柔肠几教离恨牵断;又听“含羞酬语”,竟觉万箭诛心;再闻“遇冤家”一句,却是魂梦厮缠,心痛神痴,不觉已是泪陨无绝,神形呆茫,如堕魔障,因心中自语:“这曲子说的竟是我了,只是不比她有幸,可忍辱复仇,慷慨赴死,我不过苟延残喘罢了。”又思及君臣之纲、父子伦常,霎时一颗心碾作齑粉,暗暗发誓再不写信传书,亦绝了再见赵漭的心思。
因说赵漭下了江南之后,忙得足不沾地,几个江湖帮会的事儿竟耗了一个多月方打点得七七八八的。等过了十月都料理完了,正准备回京复命,又不巧被朱巽郡三县的时疫绊住了脚。待时疫减消,赵漭铁打的人也病倒了,又不遵医嘱,硬是要跟着村民上山采药,竟不幸捣了蛇窝。幸好是一群小蛇,赵漭也算捡回了一条命,只是再操劳不得了,便回了松州别墅休养。
李嫣自纪朗口中听闻赵漭重病,便急急前来侍疾。一连数日,衣不解带的在无极洲侍候,俨然成了侍疾总管。这一腔的痴情,直教下人们啧啧叹服。长乐便玩笑说教王爷请来做了正君也便完了。李嫣听得这混话,羞红耳根,骂道:“不好好伺候王爷,就只会嚼舌头根子!”赵漭只乐呵呵的倚着猩猩红团花锦缎软垫,促狭道:“他们原本就没说错,你也不是当不起!”李嫣听了,心中涌起万般酸楚,道:“王爷休要拿我取笑,我什么都不求,只求王爷福寿安康,好报答王爷搭救之恩!”说罢,跪将下来,含泪俯在床头。赵漭抚了抚他的发,见他面容憔悴,竟有些骨立形销的势头,不觉慨道:“嫣儿,这些日子委屈你了。”李嫣只连声道:“只要王爷好好将养了,嫣儿不觉辛苦,亦不委屈。”赵漭暗叹一声,道:“我知道你的心,只是你未必懂我的。我是个认死理儿的,若是心里认定的,哪怕教黑白无常勾我的魂,我也是不改的。你是个聪明孩子,何必消耗在我身上呢?你可知道纪家小子爱你爱得紧啊!”李嫣听了,只心若刀搅,清泪恰似断线之珠,须臾便哭得哽嗓气噎,勉力道:“我知道王爷心里有了人,自是为王爷高兴的。也知道王爷心里的人自然比我强上千倍万倍,只是我也是个认死理的。王爷将我从那火坑里救了出来,我这双手这身子连带这条命都是王爷的!至于纪公子,”话至此,面上却泛起红晕来,又忙表白道,“我知他是好人,只是我心里终究只有王爷一人!”见李嫣忍泪含悲至此,赵漭心中一酸,叹道:“也罢,你就当这儿是你的家,我也绝不亏待你。”李嫣用袖子抹了脸,破涕为笑,道:“若是王爷嫌弃,我便寻一远处自己了断,也绝不脏了王爷的地方。”赵漭斥道:“快大年下的,也不忌讳。”又丢了块手帕于他。李嫣忙接了拭泪,一时赧颜含愧,低眉道:“是嫣儿胡闹了,再不会如此了。”又悉心伺候赵漭服药不提。
这一日,大雪初霁,天光正好,赵漭便出来走动。一径来至一院门前,但见一带雪篱环护,清霜遍地,木萎枝斜,万籁俱寂,竟是凄清幽僻如此,不觉吟出那夜联句时,沈白的“半生孤冷不宜花”。举目一看,却见匾上写着“桃花坞”三字,心下一动,便走了进去。一望园中,四顾无人,唯见寒山冷苔,顽石疏蔓,又听溪流涩涩,宛若哽咽,不觉目光痴缠,望向那窗边去。只见窗户紧闭,窗棂含雪,便想起半年前,沈白刚来松州时正值炎夏,因教裁制新衣。他见着兰花紫的纱罗好,意欲拿来糊窗。只是紫光冲撞了外头的花景,倒觉累目,哪知沈白却道:“你那无极洲虽好,却竟是些松柏。你是个惜花的人,可是到了冬天也未免萧条,如果用这个色儿,既雅致,也不花哨,岂不对你的脾胃?”赵漭大喜,便命人制同色琉璃,用以冬日镶窗。料想如今紫气盈户,若是二人在此奏琴鸣萧,烹茶闲谈,何等快活,奈何事与愿违,便颇有些睹景伤情。因思及那日输棋挨罚的事儿,不觉莞尔一笑,眼前仿佛见了沈白欢笑赌气的小模样,倍觉感想思念,五内乍甜乍苦,乍酸乍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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