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春华一直都是这么善良,上辈子顾东源天天变着法儿地欺负沈云晋,她也是照样可怜他没爹没妈,最多训斥两句就过。
而奇怪的是,平时没人敢惹的顾东源却从来不会跟吴春华红脸。
吴春华柔软的手抚着沈云晋泪湿的脸,却似乎引起了他心底最深的委屈,沈云晋一把抱住吴春华的腰,脸埋在她的裙子里,无声地嘶喊,眼泪很快就染透了吴春华的裙子。
一个九岁的小屁孩子,平时哪里这么正儿八经的哭过,就算不听话挨上几巴掌也不过是干嚎几声一会儿就忘了,他这么一来,倒真把吴春华吓到了:“怎么了?云晋,你这是怎么了?是身上哪儿疼吗?”
沈云晋无声地摇着头,根本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顾奶奶看见这架势,更是认定是自家孙子又闯了祸,一把就把他的耳朵扭了个圈:“你还说人家欺负你?一会儿看不见,你这个小祖宗就又给我惹事!”
顾奶奶虽然已经算是个很温柔的人,但是面对整天闯祸的顾东源,久而久之,也多少养出了些脾气。
“啊,疼疼疼——我没有,我真的没惹他……”顾东源也确实皮实,耳朵都被拧红了还没点儿哭的意思,竟然还恨恨地看着趴在妈妈怀里哭的沈云晋,“这个小傻子给我装傻!他……他是个坏蛋!”
现在的顾东源还不会说什么包藏祸心,两面三刀之类的词,想了半天也就只想到这么一个定义。
“你个小兔崽子,还敢说!”眼看老太太大巴掌又呼了上来,顾东源干脆脚底抹油撒丫子跑了出去。
边跑还边回头对着他们做鬼脸:“这么大了还哭,小娘们儿!”
老太太捡起个半头砖朝他扔了过去,顾东源利落地闪过,跟兔子似的跑出了院子。
“大娘,他一个小孩子,别跟他一样,云晋这是撒娇呢,许是刚才在院子里睡觉做了噩梦了。”吴春华蹲下身,把手穿到沈云晋腋下,竟然一个使劲把他抱了起来,“让妈看看咱们云晋,这是咋的啦,梦见老猫把鼻子叼走啦?”
老猫是沈云晋家乡对于鬼怪之类的总称。
沈云晋这个时候也已经九岁,半大孩子了,何况他的内心还住着个三十三岁的灵魂,就这么被吴春华抱起来,他一下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但是他的内心深处却又无可压抑地贪恋着这个怀抱的温度。
自从毕业之后,把家里的担子慢慢挑起来,他已经太久没有资格在妈妈怀里撒娇。
现在被吴春华抱着,他感觉自己似乎连心智都回到了小时候,可以无忧无虑地在母亲怀里耍赖。
即使心里有些别扭,他还是厚脸皮地攀住了吴春华的脖子,把哭得惨兮兮的脸埋在了她的肩窝。
看他的哭声终于停下来,吴春华也无奈地笑起来,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这么大了还哭,也不怕人家笑话。”
老太太在一旁笑着搭腔:“再大他也是你孩子,儿见了娘,有事儿没事儿哭一场,都是这。”
“儿见了娘,有事没事哭一场……”吴春华重复着老太太刚刚说过的那句老话,手在沈云晋背上小力地拍了下,“好啦!哭够了就下去,云晋现在是大孩子了,妈都抱不动了。”
说着,吴春华就弯腰把他放了下来,沈云晋虽然不舍得,却也不好再死皮赖脸地赖着,只不过刚刚哭过,还有些赧然,站在两个大人面前不停地揉着眼。
“长大了,都知道害臊了!”顾奶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又发愁地叹口气,“也不知道我家那个混小子什么时候能知点儿羞。”
“大点儿就好了。”吴春华笑着安慰她。两个人不过也就是第一次见面,竟然聊得跟处了十几年的老邻居似的。
小时候人跟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纯粹又自然。
“这都到傍晚了,你刚来连个火都没有,你家宏博又不在家,带着娃娃跟我去后面吃去,走。”顾奶奶向来实在,说着就拉着吴春华往外走。
沈宏博是沈云晋爸爸的名字,沈云晋记得,刚刚搬来的第一天,爸爸好像就出门看春甘蓝去了。
他们这私人的小工厂,不管进原料还是送成品都是沈宏博亲力亲为,其实想想,这么勤劳的人最后竟然赔得倾家荡产,也确实有些凄凉。
“不用了,现在反正都是煤球炉子,等会儿去大娘家里引个火儿,我们娘俩随便吃点就行啦!”苏春华连忙推辞。
可是老太太却不理会她的拒绝,伸手就牵住了沈云晋的手:“走吧孩子,奶奶给你煎槐花汤喝。东源那小子晌午在大堰上摘的,缠了我一下午说要吃煎槐花。他妈,你也快跟上来。”
说着,老太太已经矫健地牵着沈云晋往前走了好几步。
沈云晋刚刚醒来,又大哭了一场,脑子还有点儿蒙,本来是想找个地方好好呆着想想现在的状况的,可是老太太一握住他的手,他的心就整个软了下来。
上一世,老太太在顾东源死之后没多久就过世了,距离现在也已经过了十多年,他确实很想念她。
而且,沈云晋还记得,上一世第一次见到老太太的时候,也是去她家里吃了一碗煎槐花汤,喷香喷香的,好吃得差点儿让他连舌头都吞了下去。
从那以后每年到槐花盛开的季节,他跟顾东源都会比赛似的往家里弄槐花。
一直到两个人都渐渐长大,槐花汤的味道似乎也开始变得没有那么重要,算起来,他也十五六年没吃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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