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提前到来——今天注定是个阴天。
……希望只是阴天,而不是阴雨天。
他想。
因为他们谁都没有想过带伞,谁都没有料到会有不测风云。要是下雨就糟了——
一阵阴风凉飕飕地刮过,冷是冷,却还没有要下雨的意思。
天色灰暗,并非什么团圆的气氛。
沈雁闭目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慢慢走过去,走到那个女人身侧坐下。坐姿很拘谨。
她似乎感觉到他的气息,抽噎的声音渐渐平缓下来,掩着脸的十根手指终于张开,露出指缝背后那种哀怨的眼神。
“沈雁……”
她再一次呼唤这个名字。
这是她起的名字,尽管继承了她最爱也是最憎恨的男人的姓氏,依旧是属于她的,一辈子都无法忘掉。
他将双手在膝头交握,微微打颤,艰难地吐出那个词:“……妈妈。”
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女人猛地把头抬起。
“不要在外面这样叫!”
严厉的、因为害怕而声音拔尖拔细的说话方式,和昔日一模一样。怎么会忘记呢……自己不应该忘记的。
“对不起……”半晌,他把第二句话说完,接下来即是一片空白。
组织语言的能力仿佛被这片空白侵蚀了,一点点在喉咙深处消失。人忽然间恍惚起来,手不由自主紧紧握起,因为无形中感觉到手心在疼——手心的记性居然比脑子好,还记得那时候板尺打下来的滋味。
所以,应该叫什么呢?
对了,小时候偶尔会两个人一起上街,女人曾经教过他怎么说。
“……阿姨。”他轻轻唤出口。和齐誩这样的陌生人使用了相同的称呼,为的不过是可以将这场对话进行下去,“您还好吗?”
女人听见他这么叫,愣了一愣,呼吸一时间紊乱不已。
她急促地抽气,抽了好几下才没有再度落泪,却阻止不了眼圈微微发红:“不好,一点都不好。”
不好——
仅仅两个字的重量压在心里,竟让他透不过气。
两个人并排而坐,他的眼睛没有一次看过去,只是低下去看着自己在膝盖上绷得发白的手指,生硬地问:“为什么?”
多年来断了所有联系,杳无音讯,他以为女人至少过得幸福美满。
因为她最累赘的东西已经不在了。
然而女人说出来的现实却完全不是他所企盼的:“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你瞧瞧,我都成了这副样子了,却没有一个人肯抽时间陪我到省城来看病。自己娘家人管不了,我爸过世那么久,我妈又长年卧病在床,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其他亲戚都说没空来,我先生那边也说没空来,可我知道他们只是嫌麻烦……”
说到这里,声音止不住哽咽:“我现在看到检查结果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谁都不敢讲,又怎么可能会好……”
女人重新抽噎起来。
沈雁直至这一刻才发现自己屏住呼吸已久,强烈的窒息感让他微微晕眩,不由得开始低喘,胸口一阵阵地闷痛:“检查结果。”
没办法直接提问。
在不知道答案的情况下,他问不出口,惟有单调地重复句子中的关键词,不断重复。
“检查结果……”
“检查结果……是昨天知道的。”女人把话接下去。她的声音因为哭腔而比实际年龄听上去更加衰老,更加憔悴,“说是脑子里长了一个瘤,还不确定是良性还是恶性——医生要我留院观察,确定后再决定要不要动手术。”
沈雁感觉自己仿佛从深海中浮上来,在又黑又冷的水里待了太久,捞起来的一瞬间狠狠打了一个寒颤。
只有开口,才能体会海水的涩味与咸味:“脑瘤——”
眼前白花花的一片,他觉得自己快要看不见周围的东西了,不得不匆匆闭上眼,艰难地甩了一下头。甩出去的只有重逢时的恐惧,而留下来的那种恐惧则是完全不同的,他连想都没有想过。
“病理报告……什么时候出来?”
“医生跟我说是明天。”
的结果只供初期鉴别判断,到底是不是恶性肿瘤还要等病理报告。
沈雁茫然地整理思路,把自己知道的一些医学知识简单地拼合起来,试图找到可以稍稍安慰自己的信息——但他发现思考已经成为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更何况理性思考。
“如果,您最后要动手术……会有人过来照顾您吗?”他问。
女人的眼眶里布满血丝,直勾勾看着他,一声冷笑:“谁知道呢,能不能动手术还说不准,即使要手术,恐怕也负担不起这个费用。我先生这几年赌钱已经差不多把家底给赌光了,根本不会出这个钱。”
沈雁听到这里,那个理智的他微微清醒过来。
膝盖还有点儿发软,他费了一些时间才从长凳上慢慢站起身,低声说:“……请您在这里等一下,我很快回来。”
为了方便患者,医院在院区设有几个银行服务点,就在住院大楼附近,走过去不过五分钟的路。
自动提款机的每日上限只有两万左右,沈雁直接到柜台取款,从自己平日的积蓄里面提了四万块出来,用一个信封包好,严严实实封上。他一言不发地回到长凳前,默默把这只信封塞到怔住的女人手里。
“这笔钱您自己留下来应急用,脑瘤手术大概需要这么多,希望……至少可以撑过这段时间。”
脑瘤手术一般还要配合别的辅助疗法,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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