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女士很面熟,应该就是在电视节目中看到过,一头齐肩的卷发一丝不苟,少许白发隐于其间,气质文雅,气度沉稳,一架银丝眼镜后,眼睛温和有神,感觉是一位既严又慈的知识女性。他急忙伸出手去:“濮馆长,您好。今天有劳您了。”
濮馆长微笑着跟池恒展握了握手:“不客气,如果是真品,能亲眼一睹风采,这可是我一辈子的造化。”
池恒展笑笑,从濮馆长谦逊和蔼的态度中看出了一丝急切和隐忍的微妙。他知道收藏之人,一旦听到什么消息,往往是闻风而动,蜂拥而至,而今天,只有她一人,还极有可能是目前现世的第十件元人物情节青花瓷,在这种情况下,她不可能不激动。其实他的心情也是急切的,矛盾的。他想确认这件瓷器的真伪和价值,却又不情愿将它面世,然而,涉及楚飞扬的安危,他又不能不将它拿出来。可是他明白,再急,也需要办理一个稳妥的手续。
池恒展对李行长说:“李行长,之前说过的三方保密协议,您准备好了吗?”
“好了,好了。”李行长跟濮馆长事前交流时,也意识到了今天他也可能成为一个具有历史时刻的见证人,心情异常激动。他立刻从桌上拿起一只黑色的文件夹,打开来,递给池恒展,又说,“二位请坐、请坐,慢慢看。”
三人都落了座。池恒展仔细审阅着协议的条款,确定了他的要求全部得到了保证后,一式三份,他在上面逐一签了字,李行长随即签了名,濮馆长却看都不看就签了名字。
看到濮馆长利落地签完名,池恒展不由得说:“濮馆长,谢谢您的信任。”
濮馆长微笑着说:“如果客户要求保密,那么为客户保密,也是我们在做鉴定时的职业道德。”
池恒展没再说话,他知道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已经将自己的急切忍耐到最大限度了。他轻轻地打开了箱子,把报纸一点点地掏出来后,将“尾生抱柱”轻轻地自箱中取出,稳稳地放在了大茶几上。他看到濮馆长的眼中瞬间冒出了惊喜之色。
濮馆长迅速站起身,俯身靠近瓷罐,又把盖子打开,看了一眼又将盖子盖上,然后慢慢地转动着瓷罐,边转边看。足足看了十分钟了,她的神态又变得安详而专注,却看得池恒展心中开始打鼓。
看她刚刚的神色,这瓷罐应该很可能就是真品了,可现在又为什么看了那么长时间而一言不发?难道是一只高仿的赝品?他的心情渐渐地由开始的急切全部转成越来越深的不安,心跳声在他耳中变得越来越大,像是有人在擂一只直径长达十米的鼓王,声音沉厚强劲,一下一下震得他快要站立不住了。他感觉自己的背部开始有汗冒出,额头也有了凉丝丝的感觉,但他强忍着,神色上没有任何变化。在一旁同样悬着心的李行长的眼中,他平静、沉稳,俨然已经胜券在握了一般。
“濮馆长,您觉得怎么样?”李行长最终忍不住了,率先开口探问。
“哦。”濮馆长这才直起身,像是刚被人从梦中叫醒一样,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摘掉眼镜,按压了一下睛明穴。
池恒展看着她,试图克制住内心里的紧张,可他的手指正在微微的颤抖,他就使劲握了握拳。
濮馆长明显很激动,连连赞叹着:“太精彩了!太精彩了!不好意思,刚才看得有些入神,耽误你们时间了。”
池恒展笑笑没说话,他必须沉住气。
李行长听了她的话又激动起来:“您的意思,这个是真品?”
濮馆长肯定地点点头,说:“我敢拿身家性命担保,这是一件真正的至正十一年元青花!”
李行长惊叹地看着“尾生抱柱”,又小心地凑近了观看,口中说道:“濮馆长,您从专业角度,给我们说说吧。”
“这个罐是使用进口钴料苏泥勃青绘出的青花纹饰,整个青花纹饰主次分明,色彩浓艳,画面饱满,疏密安排有致,情景交融,浑然一体。人物的刻画线条流畅,神情生动自然。你们再看,这岸边山石的皴染酣畅淋漓,对水势的刻画,浊浪滔天,一泻千里,势不可挡,笔笔精到,相当完美。尤其是这一列小字‘至正十一年江陵地震妻文氏殁夫周德清祭尾生抱柱罐以示衷情’,文物是历史最有力的见证,它所呈现的事实,带着强烈的不容置疑的正确性,就比如这个,不仅证明了罐子确切的制造年份,还辅证了史料中所记载的元至正十一年江陵发生的地震是史实。更为珍贵的是,这个罐图文呼应,相当贴切。”濮馆长侃侃而谈,说到这里,看了看他们,“尾生抱柱的故事,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吧?”
看到李行长和池恒展同时点头,她又继续说下去:“尾生抱柱的故事体现了尾生对心爱女子信守约定的坚定不移的决心,而这位周德清借典抒志,用以表示自己对亡妻的坚定不移的感情。真是绝世之物啊!”
池恒展想起了父亲对母亲那份爱的坚定,又想起自己和楚飞扬,心中不禁感慨万分,鼻腔里就泛起了一阵酸涩。他调整了一下呼吸,说:“谢谢您,濮馆长,麻烦您再给这个罐估个价。”
濮馆长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尾生抱住”,听了池恒展的话,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无价之宝啊!”
李行长说:“濮馆长,您估个最低的价格吧,而且一会儿您在书面签定意见上也需要写上估价,否则,下一步的手续不太好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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