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房间,明诚才卸下了所有的伪装,从口袋里掏出刚刚明楼才送给他的手表,那句温情脉脉的话仍然在耳边回荡着……
才过了多久?
一个小时?半个小时?
不,才二十二分钟……
为什么一个人说过的话,时效性可以短到这个地步?这就是他决定再相信一次的结果吗?果然是太奢望了吧……
——我希望阿诚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记得要按时回家。
回家……
明楼难道不知道吗?
阿诚是没有家的,从生下来到现在都是孤魂野鬼罢了……
“阿诚哥,大少爷找你,让你去一趟他的房间。”门外阿香的声音,让明诚把到了眼眶的泪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他把手表放在了书桌的抽屉里,抹了把脸,就又是那个可以为了大局隐忍的明诚……“我这就过去。”
在明楼旁边坐下,罕见地看到明楼给他倒茶。
明楼就是这样一个会打温情牌的人,他的老师就曾经说过——温情是把双刃剑,用得好了,杀人不见血。
如今明诚觉得,这句话再合适明楼不过。
“大哥,阿香说你找我。”明诚进来的时候,微微一笑。根本看不出,刚刚的半分情绪……
“阿诚,事情是这样的。”明楼认真地解释道,“桂姨这两年给大姐写了很多信,说是在乡下实在过不下去了,所以想回来、回来投靠你。”
明诚笑了笑,笑容罕见的有些冷。“我是她什么人?是,她当年虽然收养了我,但她也差点把我折磨死。一来一往,不能算扯平吗?”
“阿诚,帐不能这么算……”
“那怎么算?您教教我,我听着。”明诚打断了明楼的话,他的眼睛亮得明楼不敢与他对视。
“她以前的确做了很多错事,但她现在想回来弥补。”
“我不想再提这个人。我也不想听到这个人的任何消息,我跟这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说一定要有什么关系,那就是她二十年前想要虐杀我。”明诚问他,“你们让她回来,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明诚自动收了音,自嘲地笑了,“当然,你们不用考虑我的感受。在这个家里,我就是个仆人……”
“你怎么说话呢!谁拿你当仆人了!”明楼被那两个字刺痛了,“答应桂姨回来,是我跟大姐做得不妥。可是阿诚,你要知道她当年毕竟收养了你……”
“大哥,你别说了。”明诚打断了明楼的话,“是我太激动,你让我一个人冷静一下,好好想想……”
“我希望你能想清楚,做人不能忘恩负义。”明楼认真地嘱咐了一句。桂姨再怎么不是,毕竟没有她的收养,就不会有今天的阿诚……
忘恩负义……这就是你最想表达的吗?
你明家对我的恩……
——阿诚,你太过重情,这迟早会害了你的。
他的老师说得没错……
明诚点了根烟,看着窗外偶尔闪动在夜幕中的烟花,朦胧了双眼……
明家的这份恩情,或许也只有将来的某一天用命才能偿还了。至于其他,他现在不能离开明家……
因为,他需要明家仆人这个身份。
12月30日,军统给上海站情报站站长毒蛇发布命令——炸毁日本经沪专列“富士一号”。
“据查,富士一号专列上都是日本军官以及汉奸,没有无辜大众,炸毁方案可行。”明诚递上了计划报告,由明楼最后签字敲定。
明楼在行动负责人的一?*喜⒚挥锌吹饺魏我桓鋈说拿字,他点了点空格处。“为什么空着?;
“具体行动负责人应该由您亲自委任。”明诚认真地回答着明楼的问题。他没有写,是因为他不希望明楼看到这份计划上出现“毒蝎”两个字的时候,把火撒到他身上。
若是平常也就罢了,给他撒火缓解他的压力,他明诚不会有任何抱怨。只是现在,他觉得自己的压力太大了!
任何一个人任何一句话,哪怕是任何一个敏感的字,都会成为压垮他的那根稻草……
他会随时随地崩溃,他的承受能力已经到达极限了。
明楼捏着钢笔的手在空白处停顿了很久,他此刻想到很多,他这一笔下去将直接把明台送到了敌人的腹地。而他想的最多的还是阿诚,阿诚的小心翼翼和谦恭礼貌,甚至是这个时候的自我保护……
阿诚像是一个习惯了受伤的孩子,在无法避及危险的时候,尽量将自己蜷缩着避开已经溃烂的伤口……
“军统有提供炸药吗?”明楼把签好了字的文件递给明诚,顺便问了句。
“炸药在西街裁缝铺,毒蝎会根据命令去取。”明诚回答,“还有,玫瑰请求与您见面,还在等您的回复。”
“……”玫瑰是唯一一个可以知道寒刀究竟是谁的人,见她无不可。可是现在去见,合适吗?“明天晚上,你定一个僻静的地方,我和她聊一聊。”
“知道了。”明诚应下。
看到明诚越走越远,明楼终于没忍住。“阿诚。”
明诚转身,微微一笑,清澈的眸子里露出的都是恬淡的笑意。他问明楼,“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那天我说的话是重了些,你别放在心上。你知道的,我最近……”明楼的解释并没能够说完,电话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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