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沨涯呆得连高兴都忘了,傻傻牵着两匹马跟着阮宓秋走出百丈远,才恍然大悟地跟不得已也下马步行的铁手和追命喜道:“两位大哥,阮姑娘是要咱们一起歇着吗?”
追命径自揉捏眉头,却是铁手微有些苦涩地笑应道:“休息一晚,吃点东西,明晨再上路吧。”
铁手说出这话,只因他看见阮宓秋前行方向极远处有间黑灯的茅屋,这夜歇息的时间怕不会短了。
他和追命当然不愿意多耽搁时间,可是现在去往哪里、几时走几时停都是阮宓秋话事,她无论如何不愿明说,更未曾透露青阳谷位置所在。
阮宓秋不怕死不怕坐监,不求财不求活命,她肯帮着铁手和追命救人,仿佛已是天大施舍。
*
茅屋早无人居住,阮宓秋尚未走近,严沨涯已经松开马缰,点燃个火折子几步跨了进去。
屋内尘厚土多,严沨涯给呛得猛地咳嗽起来。
阮宓秋伸手夺过火折子,敛起裙子四处查看一番,出来对刚走来的铁手追命道:“二爷,三爷,我乏了,也饿。”
铁手还没回话,严沨涯已强行止住咳嗽,抱起自己的包袱朗声道:“大姐,你等着,我这有**粮,这就热好!”
阮宓秋终于看着他点点头,也不等铁手追命准许,跟着严沨涯便走。
屋子右侧原本像是灶台,也坍塌不能再用,阮宓秋只找块**净地方坐着,看严沨涯到处忙活着找石头柴草,搭灶起火。
铁手和追命还在黑漆漆的屋里,沉默地望着外面二人。
等到严沨涯将火生好,火光映得屋内也亮了,追命才借着亮光看了看铁手,道:“严沨涯…他白天说的那些话,似真还假,我却想不透他图些什么。”
铁手回应似的送来温和了然的目光,轻声笑道:“你换了酒啊。”
听铁手即刻道破关键,追命略见惊讶地瞪起了眼,铁手却挑挑眼角眉梢,很有些得色。
——这都嗅不出怎么能行。
两天以前,在泉帛山庄柿子林中,严沨涯曾饮过追命一啖酒,那葫芦酒,稍晚些时候,便因闯出柿子林所需,叫追命自己饮尽了。当晚,莫舟流见到追命喝空了酒,自然又帮他补满,还说要多带些,则被追命婉拒了。
追命原本带的酒,是在何许人地头找酒楼买的,这两天珍惜着喝的,是泉帛山庄藏的。
两样酒和他老楼的相比,都差得颇远。
且这两种酒一新一陈,一冽一醇,其间差别也相当不小。
酒鬼肯定不该弄错,寻常人会喝些酒的也不会完全分辨不出,平时从不碰酒的倒很容易混淆。
——毕竟不喝酒的人眼里通常只有酒或非酒的差异。
严沨涯喝酒,喝得还很豪。
“他却说循着酒味找来。”
铁手想起严沨涯说过的话和说话时的样子,他还记得严沨涯分明有自豪的神色。
“他若有本领追踪至此,则不该连这都未察觉。”
追命指着自己脸当中间无奈笑道:“也许他偏偏鼻子特别不好用呢。”
铁手**笑了笑,沉吟一会儿突兀问道:“你看他像虚荣之人吗?”
追命挑眉道:“你的意思是,他鼻子当真不太好,但为了掩盖短处,非要将自己辨识气味的本事说得很高明?”
铁手就算是这么想的,听追命替他说完,也自觉不靠谱起来。
“老三,我只是一说,你别当真。”
他还有点发窘。
追命此时反而正色思索道:“应该不会,二哥可还记着我说的,他在泉帛那还曾自认轻功不甚好,这已是他极值得骄傲之处,都不矜夸,何苦编造旁的来蒙事。”
说着比一比屋外那二人,继续道:“这一个说的话好些虚晃,那一个所言才更叫我头疼。”
铁手沉了半晌,才感叹喟道:“阮姑娘讲话,极是动人。”
追命眉头微皱一瞬,很疑惑地说:“……是否我太多心了?”
铁手往身边那人靠紧些,呼出的气息沉着又清和。
“我头次见阮宓秋,觉得她难以接近,很有些可悲,而今见她,却感觉这人虽然高傲,可是明理温柔,不知等咱们到那青阳谷,我又会如何看她。”
他停一会儿,接着道:“至于严沨涯,你怎样想,我便怎样想的,其余不论,若非知道他的说话有误,单看可难看出他说的不实,便是这点,亦很不妥了。”
铁手想起了莫舟流,那少年比严沨涯小不过几岁,心事却全然藏不住。
——严沨涯有时看来也很心绪外露的样子。
如果这都能假装得不露痕迹,那人绝不该给小觑的。
铁手望着严沨涯开朗微笑的模样,眼光渐渐暗沉,那年轻人一手撑地一手举着木叉子烧火,还是很快乐无忧地哼歌打拍子。
追命却仿佛安心了些,深深叹口气后玩笑道:“总不能咱们回京,还要给世叔和大师兄说这案子是靠猜,活活猜破的。”
铁手眨一眨眼,目中蓦然射出熠熠神光:“我倒觉得将要柳暗花明了。”
“怎么讲?”
铁手拍拍追命后腰,等他看过来,才按着自己胸口深奥一笑。
“悟。”
“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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