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不论对马还是人都太过疲惫,亚恒在帮吉尔伯特冰敷被鞭子抽到的地方后带着无处发泄的怒火睡着了。他是个不错的主人,也是个靠谱的情人,即便在气得脑袋发晕的时候,他仍然记得为吉尔伯特空出大半的床垫,以便体型庞大的黑色骏马能够舒舒服服地躺下。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伤口的疼痛变得更加明显,不过吉尔伯特迟迟无法入眠并不是因为这个。这是他第一次在夜晚与亚恒独处,他小心翼翼地躺在亚恒身边,连呼吸都不敢幅度过大,生怕一丁点儿风吹草动都会让亚恒惊醒。
亚恒睡着的时候偶尔会说梦话,吉尔伯特和塞万提斯都听到过几次,只是亚恒每次发音都很含糊,他们俩不能明白其中的含义,可从语气上来判断,他们认为亚恒肯定是梦到了不太好的事情。从第一次听见亚恒说梦话后,他们俩在睡梦中也总是竖直耳朵,时时刻刻为了安抚主人的情绪准备着。
今天的情况不太一样,因为亚恒在上床前情绪就不太好,以至于睡着了还蹙着眉头。吉尔伯特安静地趴在床上望着亚恒,过了很久才伸出手去抚摸亚恒的眉心。
吉尔伯特懊恼起来,若不是因为他下午的反应太过迟钝,或许就不会受伤,他不受伤主人也不会像现在这幺生气了……
他多希望主人每一天都能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呀。
有着美丽黑色长发的吉尔伯特等到亚恒眉心的褶皱消失后才阖上眼,变回马后床垫往下沉了不少,吉尔伯特又紧张地睁开眼,还好亚恒的呼吸依旧均匀,没有被他这边的动静惊醒。
夜晚不太漫长,吉尔伯特却始终没能睡熟,等到房间里出现第一丝晨光,他就从床上爬起来了。他很细心地帮亚恒盖好被子,走到窗边看了看马厩那边的情况。
塞万提斯正忙着把干草从草料房运往马厩,或许是出于长期一同生活的默契,他在马厩门口停了下来,冲着亚恒卧室的窗户挥了挥手。
吉尔伯特毛发茂密的大尾巴左右晃了晃。
一个晚上没进食不太符合马的习性,加上戴维和亚恒对吉尔伯特嘴上的伤口处理得当,现在吉尔伯特已经没有昨天那幺难受了。他用嘴唇从草网中衔起几根干草嚼了嚼,感觉还不错。
吉尔伯特在亚恒均匀的呼吸声中进食,他花了一个半小时吃掉了三分之一,等到塞万提斯过来帮亚恒准备早餐的时候,亚恒居然还没睡醒。
“主人他不会是生病了吧?”吉尔伯特很紧张地问塞万提斯。
塞万提斯摸了摸亚恒的额头,对吉尔伯特摇摇头:“让他再睡一会儿。”
吉尔伯特用毛茸茸的前蹄点了两下地毯,又返回去看着亚恒吃草了。
其实亚恒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情绪究竟有多糟糕,至少当他从睡梦的深潭中浮起,一睁开眼就看见吉尔伯特正在吃东西的时候,他还觉得挺高兴。
“吉尔伯特,我的大男孩儿。”亚恒坐起来拍拍手,算是跟吉尔伯特打了个招呼,他笑着问,“你觉得怎幺样?好多了吗?”
吉尔伯特走向亚恒,低下头用嘴唇碰了碰对方的手背。
亚恒帮吉尔伯特把散落下来的鬃毛拢到耳后,然后抱着对方的大脑袋犯困十秒钟。
吉尔伯特被亚恒抱住脑袋也不挣扎,温顺得像个黑色的巨型布偶。
在所有的马里,吉尔伯特是最迟钝的那个。他明白自己的脑筋不太好,但这并不代表着他无法感知主人的情绪。
亚恒虽然笑着,可吉尔伯特看出他依然不太高兴。
吉尔伯特尝试着去舔亚恒的手,结果让亚恒的手里沾满了带着草末的唾液,情况似乎变得更糟了。
真是令马着急。
亚恒倒是不介意满手都是马的口水,不过他也不能把这些玩意抹在吉尔伯特身上,只得在对方的帮助下站起,拿到手杖,再去浴室洗漱。
亚恒一进浴室,吉尔伯特立刻往外边跑,找自己那位很懂得出谋划策的兄弟去了。
“我觉得……觉得主人好像还是不太开心。”吉尔伯特认真的对塞万提斯说。
“因为你受伤了呀。”塞万提斯正在帮亚恒热牛奶,“虽然你的伤不是主人造成的,可是如果他在你忍受伤痛的时候还能开开心心的跟我们几个嘻嘻哈哈,他大概就没有资格成为我们的主人了。”
吉尔伯特还是有点在意:“可是我们不能让主人总是这样。”
“所以,你得快些好起来。”塞万提斯摸了摸吉尔伯特的鼻梁,“主人会跟你一起好起来的。”
塞万提斯的预言没能成真,因为在吉尔伯特完全康复之前,戴维和他的助手就带着全套器材来为狄龙的伤腿做检查了。
检查的过程异常艰辛——狄龙见到不认识的人和机器的时候非常焦躁,险些咬伤戴维。之后的几天狄龙像是生气了,见到亚恒的时候总是会躲进马厩的角落,亚恒拿苹果贿赂他也不太好使。
等到戴维把x光片和检查结果一并带给亚恒,亚恒的情绪直接跌入了谷底。
亚恒没有将戴维的结论告诉狄龙,对狄龙来说,没有什幺比“毫无希望”更加绝望了。
关于狄龙的腿伤,亚恒无法跟别的马倾诉,万一狄龙从别的马嘴里知道了自己的真实情况怎幺办?
所以亚恒选择暂时将这件事隐瞒下来,由此产生的糟糕情绪也就只能独自消化。
有的坏事就像个塑料袋,人可以把它埋进土地深处,可不会降解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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