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收拾好乱七八糟的心情已是天亮,小郎照旧将早餐提前备好,他喝粥的时候,对方正在一旁将药篓跨在背上,准备上山。
这几年里他们就靠倒卖药材赚一点家用,他是习惯了清粥淡菜,可少年人到底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如今在晨曦下的背影修长,却是有些瘦了。
熟悉的耳鸣再度袭来,头晕脑胀间,他分明听见自己的心跳有瞬间漏了一拍,又很快恢复平静。
其实师父有一点没看错,他的确是个相对淡漠的人——仿佛生来就被磨光了激情,他没有雄心大志,没有太多的喜怒哀乐与好奇心,甚至连离开这座山林的兴趣都没有,他只想活在这里,老在这里,死在这里。
仿佛这就是他一生的夙愿。
所以别说是旁人,就连他自己也未曾想过有一日会对一人动心……唔,虽然他没觉得自己待那人有哪里特殊了,可既然毒发,那说明还是有情的吧?
如此想来,连视力都开始涣散,他闭了闭眼,轻轻吸了口气,“小郎,过来。”
少年闻言回过头来,在他面前站定。
他垂眼喝着碗里温热的粥,毫无味道的液体涌入胃里,多少驱散了他体内的寒意。
“你想离开吗?”他明知故问。
少年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复又露出怀疑的表情,“你放我走?”
他抬头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开口:“对。”
“我给你……两年的时间,”他想了想,缓缓道:“不要忘记你欠我的东西。”
对方先是一愣,后又露出一口白牙,露出了一个称得上是讽刺的笑。
“我不会迟到的。”少年说:“两年后,我欠你的会一次结清。”
他回以一个笑容,“我等你。”
蛊毒既已开始发作,便说明他命不长久,为了能多活几年,他只有将少年暂时赶离身旁,稍作喘息。
可到了对方临行的前一晚,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眠,眼前是黑一阵白一阵的光晕,耳畔嗡鸣不断,时而牵扯胸口处阵阵抽痛,压抑的人喘不上气。
直到天明时分他茫茫然起身,目送着那人转身下山的背影,终于还是什幺也没说。
那少年是头养不熟的狼,骨子里带着无法驯服的野性,无论他说什幺,对方都不会信。
这是他打从最开始就明白的事情,所以事到如今,他谁也不恨。
只是一夜醒来,头顶白发丛生,他扶着门框摇摇晃晃的来到院里,却不见忙碌的少年人,唯有脚下淡淡的影子。
他怔了约有一瞬,便很快回神,按部就班的动了起来。
仿佛时间又回溯到了师父刚去的那几年,他开始重新习惯一个人起居,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山下山的倒腾草药,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抱着尝不出味道的一坛酒,水一样的喝着。
药铺的小妹被他发间花白吓了一跳,嘘寒问暖的送来了一大堆养生的东西,其中还有个小小的香包,上头绣着两只鸳鸯,头靠在一起,暧昧非常。
他这才注意到小妹看他的眼神里带着春光,毫不出奇的举动都会换来那人痴迷的笑,偶尔说上那幺一两句话了,便能看见对方脸颊通红,手指不安分的扯着衣角,又或者不自觉撩发,仿佛这样才能平息心中雀跃。
于是他想了想,将那枚小巧的香包退了回去。
看着少女眼中破碎的光,她似乎很失落,在下回送货的时候都没见自己。
这点他倒是很能理解,就像现在的他不想看见小郎一样。
只是哪怕看不见,却依然会想。
因为他发现自己平淡而无趣的人生里唯一的起伏便是那人,每当夜深人静追忆过去的时候,唯一能想到的,也只有那人。
头顶的白发一天天变多,有时候甚至想过一刀去了这三千烦恼丝,可就算如此,也斩不断心中烦恼。
所以,顺其自然罢。
35.
师父叫他远离红尘世俗,可当十丈软红尘化作一人,连名带姓有血有肉,阴魂不散的烙在他的人生里,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去。
两年时光说长不长,却是将他头顶最后一根黑发也尽数染白,衬着他一身削瘦的骨肉,风鼓起长长的袖摆,颇有几分仙人姿态——毕竟细算起来时日无多,他没多指望对方能信守当时的诺言,甚至还觉得,或许就这幺一直分离到阴阳两隔,也并无不可。
不过在今年的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那个人还是回来了。
他那时正在山下交货,天气渐冷,山上的药草大多都枯萎了,只剩下一些他提前晒好炼制的存货。而药铺那小丫头两年了都没死心,这会儿趁着他低头,一双眼含情脉脉的盯着他看,由于挨得较近,抬头时嘴唇恰好撞在对方额前,他愣了一秒,连忙后退一步。
他这一退,恰好撞进了一个坚硬的怀中,熟悉的体温隔着衣衫熨帖着他的后背,几乎是本能的一抖,他茫茫然抬头,对上了一双绿宝石般的眼。
两年不见,那人已经高他足足一头,少年的稚气退去后,愈发立体的五官让他看起来成熟了许些,当然,也更英俊了。
此时的青年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袍角绣着华贵的金边,腰上还附庸风雅的挂了一枚玉佩,微卷的发间垂落着装饰用的流苏,华贵非常。
他愣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直到那人不耐烦的将他推开,磕在柜台坚硬的桌角上,才终于回神。
“你的头发怎幺了?”那人看着他满头银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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