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生,问心无愧,唯一对不住的便只有妻儿,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也算是报应。”谢安的声音虽早不如先前那般中气十足,可字里行间依然是那个强悍无匹的武林盟主,他注意到他父亲被挂在墙上的姿势,哪怕这般狼狈不堪,后背的那根骨头却始终挺着,仿佛顶天立地。
谢安对他其实不算严厉,但也谈不上溺爱,外头威风凛凛的谢盟主进了家门,也不过是个会被儿子嫌弃的无奈父亲,将身上那股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江湖气小心翼翼的藏了起来,只有在极少数的时候才会流露。
可对于这一点,身为人子的他却心知肚明——他这个豪气万丈的盟主老爹,其实也不过凡躯一具,会哭会笑会老会死,再多的热血再多的烈酒,也救不了奄奄一息的人。
“儿啊……过来。”老盟主的气息逐渐弱了下来,眼神却那幺亮,好像暴风雨中惊涛的海浪。
“有件事情……你必须替我去做。”
……
江湖是一条看似平静的河流,唯有一脚踏入,才切身体会其中暗潮汹涌。
其实早在很久以前他就抱有了与父亲一样的觉悟,所以直到他生命里最后一个亲人含笑咽气,也不曾留下一滴眼泪。
冥冥之中,他仿佛已经习惯了不断失去。
站起来的瞬间有些头晕,一双有力的手搭上他的后腰,还要比他高出半头的梦中情人将他搂在怀里,轻轻道了句节哀。
“生死有命。”他听见自己冷静到没有感情的声音,“谢谢你。”
玉公子没有接话,只默不作声的将他抱得更紧。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低下头,将腰上的手指一根根搬开,上前将父亲的尸体从锁链上小心翼翼的抱下来,背在背上。
等离开牢房时外头已是天明,横七八落的尸体暴露在晨光下,表情狰狞,像是地狱而来的恶鬼。
他背着小山一样的父亲,踩着娘亲唯独留下的缥缈步,靴底不沾半分猩红,三两下便越过墙头,来到后山祖坟之处。
娘亲先一步去了,听父亲说,她埋在临水的那篇土地。
于是他将父亲埋在旁边,立了个牌,找来三根树枝点燃,拜了一拜。
直至最后一拜起身,他看着坟头并立的墓碑,这才猛然惊觉,天下之大,他已无家可归。
他失了魂似的回头,猛然看到玉公子正站在不远处,默默看着他。
一夜血战,那人华贵的衣角沾了红,散下来的长发披在脑后,此时只不过远远站着,透出几分可怜巴巴的狼狈,他默不作声与之对视半晌,突然就笑了。
从小到大他极为爱笑,如今脸板了一天,在笑起来时难免有些僵硬,他低头用手揉了揉,“过来。”
玉公子眨了眨眼,小心翼翼的迈前几步。
“再过来点……刚才不还挺主动的吗?”他再笑了下,这回总算自然了些,伸手拉住了对方的手腕。
“我以为……你生气了。”玉公子小小声说着,任凭他的手指压上脉搏。
“……没有,我不会生你的气。”他深深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是什幺身份,但我不在乎,我只想问你一句话——”
“如果我要将最后一张宝图毁了,你愿不愿意帮我?”
这个问题他刻意问的很慢,指腹死死掐着脉搏,但凡对方有半分异样,他都能随时知道。
可是,没有。
那人从头至尾都是平静的,眼中一片平湖秋月,清澈而透明。
玉公子说:“好。”
他甚至没有看到一丝挣扎或是犹豫,对方坦然的让他有些怔忪。
“你们……找了这个很多年吧?”
“十六年。”
他愣愣的想,他们第一次相遇也是在十六年前,那时候他不过十一二岁,如今却已经……
“哥哥若是不喜欢,那我便不找了。”玉公子轻声说着,“我先前不敢告诉哥哥我的身份,就是怕……哥哥嫌弃,原来哥哥早就知道,但也未嫌弃于我……”
“我很开心,真的。”
短短几个字,却仿佛往他荒芜空洞的心脏注入一股暖流,将已经冷下来的血液重新煮沸。
他再也忍受不住,抓着对方的手腕将人带到怀里,狠狠吻上。
身后是父母的孤魂,前方是茫然无尽的道路,他没了家,没了亲人,没了容身之处——却还有这幺一个人,愿意为他放弃十六年的执念,只为博他欢心……
柔软的唇瓣交叠在一处,软舌缠绕着吸吮,传出啧啧水声;他闭着眼,滚烫的喘息喷洒在咫尺之间,带着让人心跳加快的温度,唤醒了那个即将枯死的灵魂。
谢谢你……他在心中默念,任凭那人有力的双手搭上腰腹,抚摸着脊背和腰窝,又死死勒住,像是要将他揉进怀里。
他也同样勾住对方的颈脖,与其一同溺死在这个仿若劫后余生的吻中,直至榨干彼此最后的呼吸。
……
若是之前有人告诉他,你会被魔教教主迷得神魂颠倒,他定是要将人狠狠揍一顿,再在脸上涂个王八。
可如今他看着身边开心的跟个孩子似的玉公子,满心却想的是如果这也算罪大恶极,那幺那些害死他爹的人,早早便该在地狱里头了。
“哥哥我们先回分坛休息一下,你说的那个地址有些远,加上肯定会有心怀不轨的人跟踪,所以我要先做些准备……”
他忍不住掐了掐对方的脸,笑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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